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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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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天色微陰,回了皇宮後,唐青側頭望向韓擒,笑容和煦。

“統領,就在此地分開吧,下官承您一份情,今後若有需要用到下官的地方盡管吩咐,定當竭力所能。”

他與梁名章的關系有多親近,對韓擒就有多客氣。

深知唐青的客套,韓擒未做表示,先一步離開。

唐青目送對方的背影走遠,卸下唇邊的弧度,有些倦怠,茫茫然地沿著仿佛不見盡頭的宮道徐行。

穿進林苑,途經一片湖,眸光落在平靜無波的水面時,唐青因分別而陷進虛茫的悵然得到幾分撫慰。

他撩開衣擺,行至邊上,視野之外,見碧柳搖曳,微風裏夾了幾許植物和水波的清新氣息,更是撫平心緒。

唐青午後不用當值,遂在湖岸邊緣的石塊坐穩,幾只鴛鴦從面前戲水而過,他微微彎起眼睛,瞳孔裏映出蕩起的水色漣漪。

清風挲挲,湖景怡人。

唐青的身影幾乎掩在柳枝下,如若不細心觀察,一時半刻還不能發覺此地有人。

不知過了幾時,唐青仍靜坐望著朦朧婉約的湖景。

忽聽馬蹄聲踏過,旋即停在身後。

皇宮裏可沒有誰能肆意騎馬,他像有預感,聞聲回頭,瞬間被一道淡漠的目光攫住。

垂眸,唐青從湖岸邊繞了出去,對著黑色戰馬上的帝王行禮。

蕭雋著玄色騎裝,箭袖腕肘處盤金絲龍爪紋,骨節分明的右手執了一把古樸樣式的長弓。

瞥見唐青低垂的雙眼微紅,蕭雋策馬停在他面前,似在審視,淡道:“跟上。”

從皇家獵場回來的帝王沒有即刻返回寢宮,驅馬緩行,在他身後,默默跟了道如竹飄逸的身影。

這匹跟著帝王征戰的雷首性子悍烈,縱使才從獵場跑了幾圈回來,流淌在血液中的炙熱亢奮還未退散,蹬著鐵蹄低聲嘶鳴。

蕭雋拍拍它的腦袋,方才安份些。

可雷首畢竟是匹烈馬,走得再慢,都比常人速度快,唐青盡力跟在馬後,一段路程就叫他體力透支,越落越遠。

蕭雋餘光留意著隱忍不發的青年,再次一拍,掌心撫在雷首的鬢毛上,動作含有幾分震懾的意味。

雷首鐵蹄原地踏動,落在後頭的唐青這才又重新跟了上去。

長長的紅墻宮道上,巡視經過的侍衛和宮人都瞧見奇怪的一幕。

皇上馭著戰馬雷首不緊不慢地踱步,後方努力跟了道纖細單薄的人影。

待窺見那人絕倫驚艷的側顏,在龍顏之前竟毫不遜色,不由暗暗心驚。

蕭雋忽道:“就梁王府一事,可有異議。”

唐青垂首:“蒙陛下開恩,臣感激不盡。”

梁王府的結果已經出來了,縱然梁名章為此遭受刑罰,可大夥兒性命無礙,已是最好的結局。

唐青所言,除了恭維之外,確有感激的成分在。

放眼大鄴,他只是當今時代的一粒浮塵,沒有挑戰皇權和改變結果的能力,如此,已經是最好的結果。

蕭雋:“那便走快點。”

低沈的嗓音自上方傳來,唐青還在想著梁王府和梁名章回南郡一事,聽了帝王的話,思維一時半會兒還轉不過彎。

仰頭望著戰馬上的帝王,擡腿跟緊。

蕭雋註視那雙迷茫的桃花眼,面孔一偏,淡漠道:“跟上。”

唐青只好盡力邁開腿,約莫過了片刻,額頭襲來涼意。

他伸手輕撫,才發現細如毛針的雨絲從灰色的雲際飄落下來。

竟是下雨了。

鬼使神差地,他萌生出一個荒誕念頭。

皇上不會是為了讓他避雨才使喚他走快點吧……

**

兗州地境,過了春末雨水才多了起來。

唐青在這場雨濃密之前及時趕回瀟湘殿,喝了一碗蘭香熬的姜湯,未受風寒侵體。

蘭香在窗檐旁觀望蒙蒙雨幕,順手放下竹簾,好將雨水捎帶的冷意隔絕在外。

她繞回唐青身側,道:“幸好先生及時趕回,若再遲些,淋了雨恐怕又會受涼。”

唐青換了身月白寬松衣袍,倚在榻上,聞言,無奈地搖頭一笑。

那皇帝一直叫他跟上,雨是沒淋多少,倒是小腿回來後就開始發軟發酸,對於自己的身體素質,唐青久違地生出些許無言以對。

**

鄴朝統一至今三年,後宮一直懸空。

素日裏鐵血冷漠的帝王跟情沾不上邊,所以昨日午後策馬途徑宮道一事,只一夜,就在宮內發酵起來。

閑下來的宮人自是不敢議論帝王,而唐青瞬間就成為眾矢之的。

蘭香從外頭聽到些風言風語,回到瀟湘殿,憤憤不平。

唐青坐在椅上,手捧杯盞,輕輕啜著熱茶,至於蘭香的抱怨,則當成段子聽。

盡管緋聞人物是他,然而此刻他卻將自己置身之外,唇角噙起弧度,美人一笑,賞心悅目。

蘭香愈發為自家先生感到不平,疑惑道:“先生,您怎還笑得出來?”

唐青吹了吹茶水:“就是好笑罷了,難道不好笑麽?”

蘭香:“……”

即使再氣,對著先生和風細雨的模樣,再多的苦悶都隨著這陣微風細雨化為無形。

唐青道:“沒有的事,那些宮人再怎麽言論都是子虛烏有。”

且他作為帝王近臣,朝堂的那群官員自然不敢妄自揣測。

而宮裏的消息第一時間都會傳到帝王耳邊,他既然作為對方的刀,從梁王府的事情上看,自會罩他一把。

當下既然沒有動作,可見目前傳出的流言蜚語對他沒造成什麽影響,又或等有了什麽影響的時候,皇上那邊恐怕已經先有了動靜。

他只管老老實實地,做對方聽話的一把刀就行。

如此一想,唐青繼續安份地留在禦前伺候,有時幫忙查看送尚書臺送來的賬冊。

過幾日,唐青散值返回途中,竟是被人攔了道。

攔路的宮人欲將袖中的寶盒塞給他,說是托人相送。

唐青琢磨著,很快琢磨出其中意思。

他跟在禦前伺候,雖無權柄,可每日能見到皇帝,有的是說話的機會。

說著說著,自然就成了吹在帝王耳邊的一陣風。

跟在帝王身邊的近侍一向都為官員籠絡的目標,唐青自然也不例外。

他沒收那個寶盒,視若無睹般,與宮人客套幾句,裝傻,繞路離開了。

畢竟有官職在身,宮人如何膽大,也不敢貿然阻攔。

這件事對唐青雖未造成太大的影響,但也讓他上了心。

他自知不該再留在瀟湘殿了。

之前被皇帝從南郡捋回宮裏,關在瀟湘殿,傳出去免不得帶上幾層暧昧色彩,

現下身份轉變,若繼續住著,左右說不清楚。

是以這日去頤心殿當值,唐青尋了個機會,向帝王求情。

蕭雋看著他:“何事。”

唐青道:“望皇上允臣搬出瀟湘殿,”

專門伺候皇帝的近侍,通常都居住在耳房或配房內,連在廨署當值的官員,都配有房間休息。

唐青作為下臣,住在瀟湘殿,於公於理都不合適。

蕭雋道:“不允。”

唐青:“皇上……”

蕭雋口吻平淡:“孤的決定,誰敢妄議。”

又道:“若閑著,今日就去尚書臺跟裏頭的人見一面。”

唐青低垂的眼睫輕顫:“……臣領旨。”

**

大鄴朝堂分內外兩政,外政由左相周廷把權,內政則以尚書臺為首。

尚書臺完全服務於帝王,與外政互相權衡,獨立處理政務,是帝王的一把刀。

唐青留在禦前當值了一段日子,沒想到會被皇上放去尚書臺。

他雖為帝王近侍,無任何權柄,可一旦進入尚書臺,就意味著今後無需通過皇帝就可以接觸朝政要事,意義完全不同於往日了。

領了旨意,唐青離開頤心殿後,跟值守在附近的侍衛問路,徑直前往尚書臺的方向。

唐青一走,替帝王研墨鋪紙的活兒就到了李顯義手裏。

李顯義把剛才的話都聽了進去,心中約莫理解幾分。

那唐青身上許是有什麽能緩解皇上頭疾的秘密,皇上深夜過去抱著人入睡不是一兩回了,哪能真讓唐青去睡廨舍,自是留在瀟湘殿裏才舒服。

**

尚書臺。

唐青到了廨署,擡頭打量匾額,款步而入。

正在架前整理檔案文書的尚書仆射蘇少游聞聲轉頭,看見門外而立的身影,如蘭枝玉樹,猶似九天落仙,不由楞了楞。

他環顧周遭,收起自己的呆樣後微微擰眉,道:“你是何人,膽敢胡闖尚書臺。”

唐青拱禮:“下官為禦前黃門侍郎,涿州南郡人士,唐青。”

蘇少游瞬間悟了。

前陣子聽聞皇上身邊多了個臠/寵,本以為生得一副狐媚樣,哪想竟有這般氣度和容貌。

蘇少游端詳的眼神不加遮掩,其中的蔑視不言而喻,這讓唐青心感些許不適。

他立直身姿,平靜地接受蘇少游審判似的眼神,回眸以對。

不知是不是在禦前當值受到帝王的影響,素日裏春風化雨般的人,氣勢竟露出幾分魄力和幾分威儀。

蘇少游心內陡然生出懼意,仿佛看到皇上出現在面前,叫他不敢再直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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